为什么宝宝不能离开!
    为什么。
    为什么。
    这不公平。
    陈皮瘫在地上,耳畔一直都有鬼婴的呢喃,不断的回荡。视线里的住院大楼,从三楼的妇产四科开始,火蛇就疯了一样流窜,到处都是人影。火焰中被烧到的,慌乱逃跑的,呐喊的,咆哮的,撕心裂肺呼喊救命的。
    一切的一切。
    似乎都在预示着,要失控了,这里要失控了……
    午夜的南川妇爱产院。
    人心惶惶。
    天很冷。
    雨很刀。
    陈皮的心,很疼,疼的像绞肉机拧在一起那样的疼。
    他不想真的用拳头去灭掉那个可怜的鬼婴,已经那么可怜了,再可怜下去,天理难容,可他又不能看着如此多的人被烧死。
    自古其美难两全。
    陈皮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厄运系统身上,闭上眼,意识疯狂的刺探输出:“系统大佬赶紧出来,系统大爷赶紧出来,爹,我错了,说句话行不行。”
    可能是那句爹管用了。
    叮声终于响起。
    陈皮激动的提出自己的要求:“和平温柔的解决这只鬼婴,不要让那孩子再受苦,最好能让他心甘情愿的去往生投胎。”
    【温馨提示:收到宿主的合理要求,系统给出一个解决方案,消耗100点阴德值,外加1次抽奖机会,换一件特殊类技能。】
    陈皮扫了一眼系统界面。
    阴德值剩余109,抽奖次数剩余1。
    苟吉尔系统的如意算盘,打得真是啪啪响,这是要胖爷一夜回到解放前啊。
    可。
    换不换?
    不换也得换!
    根本就没有丝毫的犹豫,陈皮直接喊了一声:“换。”
    阴德值用完了可以再赚。
    抽奖次数完成任务总会有。
    可价值观和世界观如果崩掉,人就距离死亡不远了,陈皮还想好好得活着,所以,他必须要有活下去的勇气。
    他准备代替那些恶人,给世界留一份羞耻心。
    【叮。】
    【阴德值100,剩余9。】
    【抽奖次数1,剩余0。】
    巨大的轮盘再次出现,滴答滴答,这次整个轮盘并没有旋转,只有一个光标在不停的闪烁,唰唰唰,大约闪了三秒钟。
    一个音符图案掉了下来。
    【亲爱的小孩】。
    咦?
    竟然还附赠了简介。
    一百阴德值就是一百阴德值,贵有贵的道理。
    【特殊类超度魔音】——亲爱的小孩。
    简介:用真心为冤魂唱歌,用歌声化解冤魂内心的痛苦,心越真,情越浓,超度成功的几率就越大。
    温馨提示:有些牛脾气的冤魂,可能会对歌声免疫,请宿主谨慎使用。
    不能对牛弹琴是吧。
    懂了。
    懂了。
    吐出一口浊气,陈皮还真有些感慨。
    意味深长的看了看身旁的沙雕三兄弟:“你们说怪不怪,咱们人类睁着眼睛做梦,伸开手臂想要飞翔,费尽千辛万苦,却够触不到真相,感觉特像是在自己骗自己。”
    张宇推着轮椅,轮椅上坐着周姝彤,他看看陈皮,不太确定的说:“胖爷,你有点怪。”
    轰。
    这时候。
    住院大楼上,一道火蛇蹿出来,跟着火蛇蹿出来的,还有一个人影,被火焰彻底烧着的火人。
    刘强惊呼一声:“哎呦喂,好凶啊,吓死个人。”
    陆航更是吓得拍拍胸脯:“幸好咱们出来的早,赶紧打119。”
    一切发生的太快。
    没有身处火场中央的人,只会觉得挺热闹,还可以站远一点,当个吃瓜群众,并且惊呼。
    “这火好大啊。”
    “这火太吓人了。”
    “呀,又有人飞出来啦。”
    大象不会在意脚下的蚂蚁被踩死,有时候,蚂蚁竟然也不会在意同伴的悲惨命运。人性如同一架齿轮精密咬合的机器上面最隐秘的零件,真相在这架机器上被碾轧的支离破碎,鲜血淋漓……
    背后是擎天的火场。
    陈皮站在漫天火焰前面,忽然对着沙雕三兄弟问了一句:“你们觉得,我傻吗?”
    沙雕三兄弟异口同声的回答:“胖爷当然不傻了,贼特么聪明。”
    陈皮咧开嘴一笑:“英雄所见略同,我也这么觉得,满脑子的智慧,硬生生地撑大了我的脸。”
    火,越烧越大。
    围观的吃瓜群众,越聚越多。
    有从大楼里逃出来的,有医院的保安,有附近从睡梦中惊醒的街坊邻居。
    陈皮在人群中看到头发花白的保安大叔,手里刚好有个扩音喇叭,然后便凑上去:“叔儿,借喇叭一用,用完还你。”
    保安大叔连连摇头:“不行不行,我还要用他来维持现场秩序呢。”
    话刚说完。
    陈皮就把裤兜里的诡秘调查局探员证亮了亮,也没让人看清楚就说:“大叔,你这喇叭现在被征用了,你不用管别的,尽量让群众往远处躲一躲,这里很危险,真的很危险。”
    时间已经不多。
    诡秘调查局肯定收到了通知。
    鬼婴出没。
    又是如此大的动静。
    定有高星级探员过来,陈皮不能耽搁。
    然后。
    举着喇叭的陈皮,一脑门就扎进了住院大楼里,啥保护措施都没有,把所有人都吓坏了。
    就算是想着当英雄去救人,但起码的理智和大脑总该要有吧,这种程度的火势,除非是超人,否则进去一会儿,就得变烧烤。
    所有人都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。
    完全不知道陈皮在搞什么鬼,好不容易从三楼上摔下来,侥幸没受伤,举个喇叭就敢冲回去,这不是多此一举吗。
    糊涂啊。
    沙雕三兄弟更是大声呼喊,让陈皮别冲动,赶紧回来。
    人群中的骚乱并没有影响陈皮的判断,他又不是自杀,他有最基本的判断,这火,并非真的火,这是鬼婴的怨火。而他也不是普通的人,他是战力值突破1400+,心门灵海存着神秘液体的‘觉醒’猛男。
    戴上氧气罩进去还怎么唱歌?
    戴上氧气罩进去羞耻不羞耻?
    让人家鬼婴宝宝怎么看自己这个哥哥!
    ……
    ……
    咳!
    咳!
    咳!
    想象很英勇。
    现实很残酷。
    剧烈的浓烟和刺鼻的臭味,夹杂着能烧开水的超高温度,瞬间交陈皮做人。从一楼往三楼上冲刺,陈皮花了五秒钟,然后头发就被火撩没了。
    幸好灵海中蹿出来一股子清凉的寒气。
    眯着银魂版的死鱼眼,陈皮希望能够迅速锁定目标,然后,他发现自己失败了。
    感觉好傻。
    想真诚一点。
    可自己就跟个蠢货似的。
    眼圈彻底爆红,陈皮吐出一口浊气,找了个稍稍安全的地方,半蹲着身子,思索片刻,直接将那扩音喇叭拧开:“喂喂。”
    漂亮。
    只要速度足够快,火蛇都能甩得开。
    扩音喇叭竟然在火场中坚持了五秒钟,正品行货啊,点赞点赞。
    “宝宝。”
    “我知道你还在这一层。”
    “哥哥不是来劝你的,哥哥……哥哥,就想给你唱首歌。”
    “请给哥哥一首歌的时间!”
    陈皮扯着嗓子喊了好几声,就连楼外的沙雕三兄弟都听到了。
    相互看了几眼,眼神里满满都是不可思议:“胖爷这是怎么了,脑子进水了?就算脑子里全是水,也灭不了这么大的火吧。还有,宝宝是谁?为什么这个时候要唱歌啊!”
    “我没有幻听吧。”
    “方才胖爷喊的真是要唱歌?”
    周围的群众连连点头。
    目光若有所思。
    其中有些上岁数的还帮着分析:“那小伙子八成是被烟熏到了脑子,整个人产生了幻觉,我听说进火场进到一定次数的消防员,都会有这种毛病。”
    “好可惜啊。”
    “白白嫩嫩的胖子,就这么没了。”
    吃瓜群众全都是惋惜的摇头。
    他们认定陈皮会凉凉。
    直到。
    那楼上传出一阵歌声。
    【小小的小孩,今天有没有哭。】
    【是否朋友都已经离去,留下了带不走的孤独。】
    【漂亮的小孩,今天有没有哭。】
    【是否弄脏了美丽的衣服,却找不到别人倾诉。】
    【聪明的小孩,今天有没有哭。】
    【是否遗失了心爱的礼物,在风中寻找,从清晨到日暮。】
    很低沉。
    很压抑。
    很憋闷。
    陈皮的声音从扩音喇叭里传出来,真的不是很好听。
    认真评判,不能说五音不全,但跟好听,那是一毛钱关系都没有,甚至比ktv的水平都略有不足,唯独能找到的亮点,可能就是感情吧。
    就算是楼下的吃瓜群众都能听出来。
    陈皮这歌里。
    是有感情的,真感情,这胖子是真的在为一个孩子唱歌,是真的在劝说一个孩子,怎样一步一步找到回家的路。
    【我亲爱的小孩,为什么你不让我看清楚。】
    【是否让风吹熄了蜡烛,在黑暗中独自漫步。】
    【亲爱的小孩,快快擦干你的泪珠,我愿意陪伴你走上,回家的路……】
    陈皮没有孩子。
    他还只是一个学生。
    这歌里唱的孩子,说的是我们每个人自己,每个人都是亲爱的小孩,当然,也包括火蛇里的鬼婴。
    陈皮想告诉鬼婴。
    我们是从哪里来!
    我们应该怎么走回家!
    可火蛇依旧猛烈,藏匿在火蛇中的鬼婴,并未有任何的改变。
    不仅没有改变。
    那楼道中的火蛇,还非常迅速的朝陈皮这个方向扑过来,仿佛长了眼睛一般,所有其他楼层的火焰也全部像长了眼睛一般。
    黑压压。
    全部涌向陈皮。
    【亲爱的小孩,今天有没有哭。】
    【是否朋友都已经离去,留下了带不走的孤独。】
    根本不管身边的火焰。
    陈皮也管不了。
    没有心思。
    没有能力。
    没有意愿。
    他就想把这首歌,好好的唱给那个受尽摧残的孩子,那个在冰与火炼狱之中煎熬这么多年的孩子。
    【亲爱的小孩,今天有没有哭。】
    【是否遗失了心爱的礼物,在风中寻找,从清晨到日暮。】
    噼里啪啦的烤焦声音。
    陈皮最外面的一层皮肤已经开始变色、翻皮甚至冒出来一滴一滴的油脂,活像是一只炭烤大猪蹄儿。
    剧痛。
    煎熬。
    撕心裂肺的疼。
    “哥哥,这就是宝宝平时的经历,舒服吗?”
    “哥哥,疼得话就喊出来啊,你又没做错什么。”
    “哥哥,你为什么要替那些不相干的人做这么多事情啊,宝宝想不通。”
    “哥哥,宝宝不想烧你,宝宝也不想听歌,这歌……真难听。”
    “哥哥,宝宝不喜欢这首歌,你能不能别唱了。”
    小奶音慢慢变成了幽森的呵斥。
    满是火焰的病房楼道中,陈皮几乎快要被火焰吞噬。
    但是他不为所动。
    扩音喇叭融化成塑料液体,陈皮就靠嗓子干唱,不断的唱,大声唱,声嘶力竭的唱。
    【我亲爱的小孩,为什么你不让我看清楚。】
    【是否让风吹熄了蜡烛,在黑暗中独自漫步。】
    【亲爱的小孩,快快擦干你的泪珠,我愿意陪伴你走上,回家的路。】
    轰隆。
    南川的夜空中又开始响起闷雷。
    轰隆隆,轰隆隆,雷声震耳欲聋,却不见雨水掉下来。
    嘎嘣。
    嘎嘣。
    噼里啪啦。
    陈皮侧面的一扇门被火焰烧断了梁,整个砸了下来。
    闪了闪身子,陈皮根本不理会这些外物,他只是支撑着身子,慢悠悠的站了起来。灵海处,一股一股的寒气流窜全身,护住心脉,护住要害,并且提供呼吸所需的氧气。
    虽然无法完全抵挡那种痛彻心扉的灼烧感。
    但是。
    起码陈皮还活着。
    活着好。
    活着就能继续唱歌。
    【小小的小孩,今天有没有哭。】
    唱出小小的小孩这句话的时候,陈皮开始朝火蛇中央走去,每走一步,就会唱一句歌词。
    每唱一句歌词,感觉心门灵海处的那一碗灵气逼人的水就会少几滴,一滴一滴的减少,一滴一滴的被陈皮榨干。
    【漂亮的小孩,今天有没有哭。】
    啪嗒。
    陈皮眼角忽然有些湿润。
    他想起了那鬼婴最初的呢喃,他没有名字,他没有父母,他什么都没有,他只看到过恶,只有恶,除了恶,一无所有。
    【聪明的小孩,今天有没有哭。】
    陈皮眼角的湿润逐渐汇聚成一兜水泡。
    啪嗒。
    啪嗒。
    重重地砸在病房走廊里。
    掷地有声。
    这鬼婴多聪明啊,他自己学习了那么多知识,没有怨言,没有玩伴,真正的没有童年。
    【亲爱的小孩,今天有没有哭。】
    嘴里唱着亲爱的小孩。
    陈皮从火蛇的尾部,一步一步走到火蛇的中央,整整走了一百三十八步,整整掉了一百三十八滴泪水。
    白色的泪掉完了。
    青色的泪掉完了。
    血色的泪掉完了。
    当陈皮终于走到那个紫青色鬼婴面前时。
    二百斤的胖墩。
    哭得像个没长大的孩子。
    陈皮的哭,没有任何声音,一声抽泣都没有,不是不会,是羞耻,对自己身份的羞耻。
    漫天火蛇中。
    陈皮缓慢的举起一只手,慢慢的靠近那个鬼婴,慢慢的,慢慢的,仿佛生怕惊扰到他。
    歌声,在火焰中终于有些听不太清楚了,只模模糊糊听到重复的一句:“亲爱的小孩,今天有没有哭……亲爱的小孩,亲爱的小孩,亲爱的小孩……”
    冰凉的触感。
    仿佛水晶。
    陈皮的手指终于碰触到了鬼婴的皮肤:“宝宝,哥哥带你去看看外面的世界。”
    皮肤渗着一层烧烤红,陈皮拍了拍自己的肩头,望向楼外。
    鬼婴懵懵懂懂,眼瞳微微皱起:“哥哥不怕?”
    陈皮叹一口气:“因为无恐,所以无惧。”
    鬼婴指指陈皮肿胀的肩头:“我坐上去,你会更疼,已经被烫胖了好几圈。”
    陈皮哈哈一笑,抖了抖肩膀:“哥哥这不是胖,是可爱的膨胀。”
    鬼婴撅撅嘴:“可……我还是不能就这么走。”
    顺着鬼婴的目光。
    陈皮望向楼外。
    围观的人群中,有吃瓜群众,自然有这医院职夜的员工,还有陆陆续续赶过来的领导。
    其中。
    有一位大腹便便的胖子,看上去比陈皮都胖,最少也有三百斤,脸颊上的赘肉晃啊晃,双手叉着腰,正在不断的呵斥。
    呵斥那些员工去救火。
    呵斥消防员为什么来的这么慢。
    呵斥周围的群众为什么冷血至此,都不去帮忙救援。
    这胖子叫袁德贵,是这家民营医院的大老板,二十年前鬼使神差改行做医疗之后,迅速发家致富。就连这身子骨,都跟着膨胀了好几倍,也不知道那肚皮底下塞得是些什么鬼东西。
    几年来。
    虽然医院里一直都有这样那样的风言风语,可袁德贵依靠自己强硬的手段,还有万能的金钱,对那些反对自己经营策略的人和事,一一打压。
    买婴最早就是袁德贵想出来的赚钱路子。
    整个产业链甚至都是他一手搭建起来的,为此他也颇为得意,捏着手腕上一串佛珠,袁德贵面色阴沉的盯着那起火点。
    身旁浓妆艳抹的小秘书,闷愤的抱怨:“院长,这火肯定是妇产科不注意安全隐患,或者就是那些从乡下来的农民,随意使用电器引起来的。这群狗东西,记吃不记打,真想扇他们几个大耳光。”
    袁德贵瞅了瞅身旁无人注意,然后眯着眼,捏了捏秘书的柳腰:“还说别人,你自己不就是个小泼妇吗,怎么着,半夜被喊起来,这么大起床气?”
    小秘书冷哼一声,眉宇间却满是春色:“哼,谁让你今晚回家的,看看看,老天爷都在警告你呢。你就不应该回家,家里的黄脸婆有什么好看的,你说你,到底什么时候才愿意把咱俩的事情给办了!”
    袁德贵拉了拉脸色,手指捏动佛珠:“你懂什么,离婚哪有那么简单,难道你想财产凭空少一半?”
    “不行!”
    “绝对不行!”
    小秘书摸了摸自己的肚皮:“你的财产,都是他的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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